1. 甚尔的狗（1/2）

透过玻璃窗后帘布被风掀起的一角，芙溪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懒散地趴着，他的下颌线因为消瘦而略显刻薄。

光线很暗，五官是模糊的，却能看见唇角有一道清晰的伤痕。

他正在抽一根香烟。

烟雾和尘埃在光线中时隐时现，勾出一道肮脏又绚丽的彩虹。

芙溪眼睛一眨不眨，世界仿佛永恒静止在那一小段光影里。

男人手掌撑在枕头上，突然直起身体。

纯白的床单是冬日里冰封后落雪的湖面，而他是一条鱼。

像鱼跃出水面那样，他露出了自己精壮结实的腹肌。

再往下的部分是——

风停了。

吹起的帘布落回原处，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
……

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做这个有颜色的梦了。

芙溪从梦中醒来，有些意犹未尽，她发了会儿呆，然后在闹钟响起之前按掉了它。

拉开窗帘，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好。青石板上落了几只麻雀，在阳光下叽叽喳喳。

清冷的早晨被溅起一些热闹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“林太郎。”

洗漱完毕，她对着院子里叫了一声，过了一分钟，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，慢吞吞地从窝里爬出来。

林太郎是她收养的一条流浪狗，性格懒散，眼睛和皮毛都是黑色，亮得出奇。

芙溪是在四年前的一个下午被太宰治送来禅院家的，第二天的傍晚，她就捡到了这条狗。

它浑身都是血污，皮肉外翻，蜷缩在院外的墙角下一动不动。

负责照顾芙溪饮食起居的女佣莉莉将它抱了回来，挖了一个土坑准备埋它。她满头大汗地站起来捶腰，扭头一看，“尸体”竟然自己爬了起来。

——原来它刚才是在装死。

莉莉站在坑里笑了：“你不愧是甚尔少爷的宠物，生命力顽强。”

甚尔少爷。

甚尔。

芙溪听过这个名字。

这是一个在禅院家很少会被人提起，但一被提起，就会被嘲笑的名字。尽管那些嘲笑他的人，实力都不如他。

甚尔天生没有咒力，在这个只看重术式和咒力的禅院家，毫无地位，不被看重。

芙溪没在禅院家看过甚尔，在她被送到这里之前，他就已经离家出走了。

“你认识它？”芙溪指着流浪狗问莉莉。

莉莉认真地给它处理伤口，回答：“它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一位少爷喂的。”

“看上去年纪好像很大了。”

“是的，在狗中已经是老人了。”莉莉试探地问道，“芙溪小姐，我们可以养它吗？它不闹腾，也吃不了多少东西。”

芙溪抿了抿唇。

“可以。”

莉莉得到允许，简直兴奋地手舞足蹈：“那我给它取个名字，叫它阿寿？老慢？”

芙溪弯腰摸了摸狗头。

“叫林太郎。”

“林太郎？”莉莉品味着这个名字，“这好像是个人名啊？难道叫这个名字的人很狗？”

芙溪别过了脸：“……是你的错觉。”

*

在禅院家生活的四年里，芙溪每天早晨都会亲手喂养这只上了年纪的狗。

“林太郎，吃饭了。”

芙溪拆开一袋狗粮，在盘子里倒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量，“给你多吃点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”

狗听不懂人的话，低头慢腾腾地吃着早餐。

芙溪垂眼看着，时不时伸手将被拱到盘子外的狗粮捡起来，再放回盘子里。

几个来回之后，她拿出手机，拍了一张照片，附上了文字。

然后分组，指定可见：森鸥外/太宰治。

按下发送。

人大概天生就是一种爱作死的品种，她心想。

不一会儿，手机里传来了提示音。

她点开，太宰治点赞了这条动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