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敲山震虎（2/2）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你与我合作联手除去方明昊！不仅赵依梦会重回你身边，联合调查组内你也少了一个劲敌不是吗？至于我，当然也会从方明昊那里得到我想要的，大家各取所需。”欣兰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毯上，说话间慢条斯理的抬手，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，丝毫不介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尴尬。
李尚武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，从她的衣着动作再到说话的神态和表情，心中暗笑不已，但还是开口懒懒的说道：“如果我说‘不’呢？”
“你当然可以说‘不’！”欣兰说到这里，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，在李尚武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时，她已经抬手一个用力，便将她本就凌乱不堪的抹胸礼服撕了个稀巴烂，“那我想请问李处长，如果我此刻出去大喊非礼，您还会不会如此的气定神闲，友情提醒您一句，这里是日租界内，而我……”
欣兰说到这里时，看着李尚武停下了话语，慢慢起身带着满身的几缕丝带，踱步走进李尚武身侧，那若隐若现的身体，让李尚武微微侧过了头……
欣兰陡的伸手扶住李尚武的脑袋，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道：“而我，是日本商人吉野佳田的义女，李处长真的有自信可以活着走出日租界吗？”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抗衡着，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，昏暗的休息室里，只有两人清晰的喘息声可闻，良久之后，李尚武首先开口道：“你不会的。”
“我不会？”欣兰好笑地重复着他的话语，像是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般，面部表情极为嘲讽的转身朝着门口走去……
“你是满人，却认贼作父，刚刚当你说到‘吉野佳田’四个字时，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，你的瞳孔不经意的收缩了一下，甚至还刻意的眨了一下眼睛，以此下意识的掩饰自己的情绪。这一切都在说明，你很怕你这个义父，更确切的说，是靠山。”
“你胡说！”欣兰迈出的脚步，在李尚武的声音中，慢慢停了下来，僵滞的脊背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浓重起来。
“你先听我说完，”李尚武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暗哑，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动，他慢慢起身，朝着欣兰走了过去，在她身前站定的同时，手已经猛地抬起，然后毫不留情的扯下早已是破烂不堪的抹胸礼服！
“啊……！”
欣兰完全没想到李尚武会这样做，惊呼出声时，人已经下意识的快速朝后退去，然后惊恐的抬头看着李尚武，那惊骇的表情，如同李尚武就是一个怪物般！
“呵呵，欣小姐，看看你的反应。”李尚武冷冷的说道：“你穿着看似暴露勾人，实则不然，这身礼物下面，你的人给你做了足够多的保护措施！这就更加说明了你与日本人的关系颇为微妙，日本人很少尊重中国人，更别说是你这样年纪的女孩。但他们却能为你做的面面俱到，这只能说明一点，你对他们来说是不同的，或者说利用价值极高，我说的对不对？”
欣兰听到这里，脸色早已经一片煞白，没有一丝血迹，身体也在禁不住的微微颤抖着，她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。
她没想到，李尚武竟单单只从自己的裹衣以及简单的几句对话中，还原出这么多事情来，且字字句句都在点上！
“可让我不解的是，照理说，他们如此尊重你，你为何会惧怕你的义父，也就是那位吉野佳田……是因为方明昊？”李尚武丝丝入扣的分析着，他留意到当自己说到‘方明昊’时，欣兰虽低着头，可身体却明显的一震，“方明昊那里有你想要东西……是因为那个东西？并且这个东西是日本人想要的，对吗？”
随着李尚武的分析越来越深入，一股恐惧自欣兰的心底慢慢衍生出来，直至蔓延至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，吞噬她的每一根神经，令她不寒而栗的同时，再没勇气抬头与之对视一眼，他就是个魔鬼！
“你走吧，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。”半响，欣兰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李尚武一愣，眼见对方已被自己逼到如斯境地，没有半点招架之力，再者他的身体也已经撑到极限了，实在不宜再此多作停留……
转身抬手握上门把时，李尚武还是停顿了一下，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道：“多说一句，我不管你和方明昊有什么纠葛，或者说方明昊和日本人有什么纠葛，我都希望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。若下次再犯在我手上，我不管你是谁，定不放过！”
李尚武说完，便开门扬长而去！
李尚武前脚刚走，吉野佳田便率人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！好在欣兰身披薄毯，若不然尴尬的情景只怕又得上演一次。
“模板呢？”
“……义父”
欣兰一见吉野佳田，不禁想起李尚武刚刚的推断，她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惧怕，已经这般深入骨髓了……
“我问你模板呢？！”吉野佳田看着神情恍惚的欣兰，随即一个箭步上前，抬手便掐住了欣兰的脖颈，怒吼道：“你和李尚武到底怎么说的！”
看着眼前为模板几欲疯狂的男人，欣兰一时竟无法将之与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‘慈父’联系在一起了……
“啪！”
吉野佳田眼见欣兰恍恍惚惚的看着自己，对自己的话却没有半点回应，扬手便给了欣兰一记狠狠的耳光！直打的欣兰滚落沙发拐角，半天都抬不起头来。
看着犹如一滩烂泥般伏在沙发上的欣兰，吉野佳田真恨不得再上去踹上几脚！
“叩！叩！”
正当吉野佳田满腔浊气不该如何发泄时，突兀的敲门声适时响起，众人回头，却见吉野佳田的心腹径直朝着吉野佳田走了过去。
附耳谈话间，后者本就严酷凌厉脸色更显冷峻，良久以后方才听到吉野佳田出声道：“孔二那条狗竟然妄想联合方明昊谋夺西北石油公司？嘿嘿嘿嘿！”
诡异中夹着阴霾气息的笑声，突兀的在休息室里响起，欣兰看着吉野佳田那扭曲变形的唇角，心中的恐惧再一次涣散开来，这笑声她太熟悉了，这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梦魇了。
“这恐怕不是孔二的意思吧……松下一郎啊松下一郎，你是不是太急于在田中隆吉面前表功了！”吉野佳田说到这里，目光却落在了欣兰的身上，欣兰心中一惊，下一瞬便听到吉野佳田说道：“来人，将方明昊拥有法币印版的事情透露给孔二，注意隐蔽消息渠道。还有，散布谣言，就说孔幺的死也是方明昊造成的！”
“义父！”不知为何，当欣兰听到这里时，竟下意识的开口阻止道：“义父不可！”
“不可？”吉野佳田闻言，不怒反笑，看着欲言又止的欣兰，他不禁嘲讽的再次开口道：“有何不可？你觉得你还能完成任务吗？又或者是你还有别的心思？”
吉野佳田说到这里，眸色微闪，有些不敢置信的定定看着脸色骤变的欣兰，一语多关的说道：“不管你有什么心思，趁早给我掐断了收起来。这次模板失利的事情，我暂且不追究，但你若不能抓住机会将功补过，只怕满蒙复辟之事遥遥无期！”
“义父！”欣兰没曾想吉野佳田竟看出了自己隐藏心底的事情，惊慌失措间，哭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，然而前者早就一甩衣袖出了休息室的大门！
当宴会结束，在所有人都走掉的时候，紧挨着欣兰休息室旁的房间方才打开房门，郭淮仁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。
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，郭淮仁思绪万千，这二楼休息室里来来往往间，发生的所有事情，都在他的眼皮底下。只怕此刻风云变幻莫测的大上海，又将引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洗礼，只是不知谁能在这场生死博弈的棋局中活到最后！
捏了捏手中的字条，郭淮仁不再犹豫，压下深灰色的尼质帽沿，抬脚便出了这个是非之地。
一个小时后，郭淮仁出现在一处隐蔽的河瑅旁，这里远离闹市区，周围皆是不起眼的乡村院落，安静的氛围下，郭淮仁难得的逼上了眼睛稍作休息。
听着耳畔隐约传来的鸟语花香声，他不禁暗暗感叹吴四海这老小子可真会选地方藏身……
沙……沙……
不期然间，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，郭淮仁也不着急，贪婪的享受着眼前这难得的安静美好。
脚步声在他的身侧停了下来，顿了顿，郭淮仁便感觉吴四海在他身侧的长椅上坐了下来。就这样，不言不语间，两人静静坐了很久，直到晚风吹起，日落黄昏，郭淮仁方才听到身侧吴四海疲惫不堪的声音响起：“听说那个畜生如今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！”
“老弟啊，怎么沉静了几日，反而更累了呢，不要辜负这难得闲暇。”郭淮仁睁眼看向身侧的吴四海，果然见他苍老了许多，短短几日功夫，鬓角已算是白发……
吴四海闻言，满嘴苦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。当日郭淮仁阻止自己护下孔二的情形，如今还历历在目，可那个自己宁愿与其持枪相向也要保护的人，竟成了日本人的走狗！
这让他如何不恨！
“你先不要再管外面的事情了，如今孔二仗着有日本人撑腰，犹如疯狗一般四处撕咬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逼你现身，让你亲手将青帮名堂交给他。”
郭淮仁说到这些也是心累不已，他们千算万算，竟低估了孔二的反弹力度，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迅速的勾结上日本人，竟然在孔二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差错！
“我知道，那个畜生如今虽然入主名堂，但没有我的认可，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，道上的兄弟也不会服他……”
吴四海的话还未说完，郭淮仁已经抬手打断了他的言语，颇为无奈的开口提醒道：“老弟啊，难道你还没看清吗？如今的局面，不单单是一个孔二的事情了，是日本人想要借由孔二的手，霸占西北石油公司！”
“什么！”吴四海闻言大骇，瞬间便从长椅上站了起来，脸色骤变道：“他敢！”
“没什么敢不敢的，孔二今天在虹口日租界就公然拉拢方明昊配合他，只怕是他背后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！”郭淮仁想起孔二与方明昊相谈甚欢的模样，就是一阵气血上涌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那番话。
“背后的人？”吴四海一愣，瞬间便回过神来，哑然道：“你是说日本人？不对，确切的说，是松下一郎！”
“你怎么会想到他？”比起吴四海的哑然之态，郭淮仁更是觉得奇怪，要知道昨天他们在联合调查组开会，锁定松下一郎的时候，吴四海可一直都在逃亡的路上！
“这还用问吗？从西北石油公司初建自此，你可是亲眼目睹了松下一郎几次三番的试图插手进来，若说上海有哪个日本人会对西北石油公司动手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！”
看着吴四海斩钉截铁的样子，郭淮仁哑然失笑道：“你说说啊，我们在联合调查组热火朝天的拿证推理得出的结论，到你这里竟是如此简单，若是让联合调查组的那帮‘能人’知道，岂不羞愧死了。”
面对着郭淮仁的取笑，吴四海不以为意的开口说道：“你就在这里嘲讽我吧。不过，以往日本人一贯喜欢使阴招，净做些鸡鸣狗盗之事，此番竟然如此纵容那个畜生这么的肆意妄为，不合常理啊，莫非……”
吴四海说到这里与郭淮仁四目相对间，生生噎下了剩下的话，气氛一下子便变得凝重起来，如果吴四海的推测是真的，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尤其是默不作声的郭淮仁，最近发生的一件件事情，好像都在佐证着国府方面发来的密令，日本密使来泸的最终目的，显然和松下一郎的反常行为有直接关系，可……
郭淮仁掉头看了看同样一筹莫展的吴四海，心知青帮名堂如今已无法给自己任何助力，可联合调查组内人蛇混杂，谁又真正为他所用呢？
思绪飞转间，郭淮仁的目光深凝，他知道，现在的自己已经处于危险边缘，如今孔二已经知道联合调查组内有吴四海的人，那只要‘白崇德’那根线一断，他肯定会集中火力深挖自己！
而青帮名堂见过自己的人不在少数，吴四海如今又身陷险境，今非昔比，只怕到时处处都是变数！看来他是时候从联合调查组内，推出一个人弃车保帅了……
“在想什么？”吴四海见他久久不说话，开口询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郭淮仁知道此时的吴四海也是十分焦灼，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，于是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后，便不再多作停留，起身离开时，仍没忘了叮嘱吴四海道：“来的时候我留意过了，这里很安全，任孔二如何想象也绝对想不到，你会选择呆在他的老宅里，老弟，你这招‘灯下黑’用的好！”
“那个畜生是我一手带大，他在想什么我大概能摸得准，你就放心吧，有什么事你记得来找我就行。”吴四海心知郭淮仁不说有他的道理，这么些年兄弟，两人间默契自然无需多言，眼看郭淮仁循着来时的路慢慢消失不见，他亦转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