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8、98(2/2)
“他啊,老成持重,也行,年后下旨吧。”
康熙看了看外边的天色,“行了,已经坐半天了,你回去吧,朕到后宫走走。”
父子俩一块儿出了乾清宫,康熙也没坐轿子背着手到了承乾宫。
承乾宫的前院,一群小孩子正在吵闹,五个皮小子正在摸瞎。摸瞎是用手绢把眼睛蒙上,嘴中数到十,其他人不能跑得太远,纷纷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,让蒙着眼睛的人来摸,摸到之后还要把人猜出来,猜不出来也不算赢。
他们吵闹的原因就是因为扬丹摸到十四跟前的时候,十四居然故意蹲在地上,让扬丹的手摸空,躲过去了。
支持的说可以蹲在地上,不支持的说不可以,大家必须站好等着摸。
五个小孩子,除了嗓门比较小存在感不强的十二,剩下的四个吵架的时候自带气势。恨不得摁着对方的头接受自己的观点。
康熙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,也觉得头大,扭头就走,已经在乾清宫里面忙了一上午了,来后宫是为了放松的,给这些小儿子们断官司的事儿他可没兴趣。
隔壁是永和宫,康熙想着先去隔壁坐坐,等到这边的争论争出胜负了再回来。
良嫔对于康熙的到来简直是喜出望外,领着宫中的女眷都迎了出来。
康熙看着良嫔穿了一件儿绣葡萄纹的马甲,忍不住赞扬了一声,“这颜色配的鲜亮。”
“这是老八家的侧福晋孝敬的”。
康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,“是个手艺巧的。”
良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脸色,“这孩子既乖巧又听话,臣妾也忍不住对她多偏疼了一些。”
“她从关外来到京城,也应该多疼一些”。
良嫔接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坐在旁边找不出话题。宫里面其他女人一看,就瞬间一拥而上,叽叽喳喳的请康熙留在这里吃晚饭。
和一群人说了一会儿话,康熙对着这宫里的女眷赏赐了一些东西,听说四阿哥来了,在隔壁把几个弟弟镇压了,对他们那种“对不对?”的问题总算是给出了一个结果。
康熙觉得没必要在永和宫坐下去了,“你们接着聊吧,朕到隔壁瞧瞧去。”
永和宫的女眷把他送出门来,康熙走了几步来到承乾宫门前,就看见几个皮小子这会儿正眉开眼笑的抽陀螺。
小皮鞭甩得噼啪响,地砖上滴溜溜的转着几个大小不一样的陀螺,再没了刚才那种“你必须要听我的”的剑拔弩张。
康熙进去之后,几个小孩子也不抽了,围了上来,康熙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。“刚才吵的那么凶这会儿怎么不吵架了?”
“四哥说是我们没有提前说好可不可以蹲下来,所以都没对也都没错。下一次可以先说好,这一次就算了。他还把他的陀螺给我们玩儿,皇阿玛,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玩儿?”
“朕就不玩儿了,等会儿出汗了不许再抽了,等汗消下去了再来玩儿。”
说完之后留着几个皮小子在院子里面抽打陀螺,他进了主殿。
田蜜到后院去上香了,主殿只有四阿哥在逗猫。鸿运的年纪大了,猫狗房又送来一只奶猫,也是临清狮子猫,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。
这只猫是一只鸳鸯眼,左边是蓝色,右边是绿色,四阿哥正捧着这只猫看它的两只眼。
康熙进来之后,就看到他手心里捧着一只,膝盖上还卧着一只,“你倒是跟它们有缘分的,他们在你怀里挺乖巧的。”
四阿哥先站起来请安,“这您可就说错了,儿子等一会儿一身猫毛回家去了,家里面的狗子肯定不乐意。”
父子俩说了几句轻松的话题就坐了下来,康熙吩咐宫女不必去请皇贵妃,让她上完香再回来。等到茶水端上来之后,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。
“你额娘被误诊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?”
“儿子查了,本来关键人物已经到手了,可是没想到服毒自尽了,这毒应该不是他自己身上的,据儿子所知,这个人一向是贪财惜命,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服毒自尽。并且将他押往京城的时候,根本没在他身上找到任何有毒的东西。所以……”
“灭口。”
“皇阿玛英明。”
英明什么啊!都快成糊涂虫了,康熙把杯子放到一边,摸着钻进怀里的猫头,“顺天府着火了,你知道吧?”
“知道,烧成灰的还恰巧就是儿子让人押进京城的这个”。
“常翼圣说,苦主是一个外地生意人,赔了本钱,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。”
四阿哥根本不相信,“这事儿子还会接着查下去的。”
康熙摆了摆手,“不用查了,背后之人已经呼之欲出了。有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讲究证据,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”。说完之后吩咐四阿哥不必对这件事再跟进了。
哪怕四阿哥这一会儿不乐意,也没任何办法。
康熙说面上平静,但是心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平静。这件事已经相当严重了,有人勾结外人害了家里的人,如果自己要是没有一点反应,将来的事情会更加严重。
但是康熙又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,心中的失望是巨大的。以至于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心情特别矛盾。眼看自己已经步入中年,算一算先祖们的寿辰,再回想一下自己皇父的寿数。康熙就在想自己还有没有时间再重新培养一个储君。
如果两三年内自己突然驾崩了怎么办?
人心都是肉长的,那怕后宫诸人不重要,但是加在一起分量特别大,自己后宫的那些女人,自己的这些孩子们,要将他们托付到谁的手里?
一转眼到了除夕,除夕晚上要祭祖,换了衣服后,康熙带着儿子们焚香膜拜。看着挂了一屋子的祖宗画像,他在心里面颇有些诚惶诚恐地请求祖宗别急着把自己叫过去,在心里说:“江山尚未找到合适的人托付,为了江山社稷,朕也要咬牙硬挺下去。”
冬天的大风吹过来,正是数九寒天,风吹的人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一样。康熙跪在桌案之前,身后跪着儿子孙子们。
看着祖宗们的画像被风吹得轻轻摇晃了几下,桌子上放着的蜡烛火焰在不停的跳动。
他突然萌生了一种废太子的想法。
这种想法出来之后,他赶快把这种想法按了下去。怎么能这么想呢?太子还是一个好孩子,只不过年轻了一些而已。
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,自己心里面另外一个声音就开始反驳:别自欺欺人了,太子早就不是那个好孩子了。也不是他年纪小,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做出一番功绩了。
但是他心里面仍然是天人交战,有一个声音在替台子说话,另外一个声音在否认给太子找出来的所有脱罪理由。
“他今天能对皇贵妃下手,他日在你驾崩之后,后宫的嫔妃岂不是都活在他毒掌之下?”
“不可能,太子不是这样的人,太子不可能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你怎么证明他不是这样的人?”
“………”
无法证明。
“你又怎么证明他会害人,毕竟将来的事儿还没发生。将来有无限可能。”
康熙深呼吸了一口气,将空气中的冷气吸进肺中,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热气。
跪在他身后的皇子们彼此用眼神传递消息。因为老四和老五两个人离得特别近,老五眨了几下眼皮儿,老四就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老五的意思无非说:今天怎么了,怎么现在还不起来?
老四眯了眯眼睛,告诉对方你急什么,该站起来的时候就能站起来了。
在寒风当中蜡烛噼里啪啦的爆了几个烛花,康熙伸出手去,太监赶快上前扶着他站起来。
他转过头来瞧了瞧,发现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孙子和年纪小的儿子脸色都有点发白,脸上带的慈爱让他们赶快回去喝点热汤。
至于这几个成年的儿子,一个都没得到他的好脸色,被他狠狠的瞪了几眼,所以皇子们也闹不清楚他今天这是怎么了?
康熙坐在步撵回后宫去,一家人要在慈宁宫吃一顿团圆饭。
大阿哥凭借着自己的年龄地位,在回程的时候强占了康熙身边的有利位置,“皇阿玛,儿子已经决定了,要在城外建一座寺庙。”
“嗯。”
太子爷只是下意识的拆他的台,“大哥从哪里找银子?该不会今天是找兄弟们来化缘的吧”。
大阿哥还真没有让大家凑钱的意思,不过听太子这么一说,心里面觉得这主意也不错。
“不知道太子爷愿意掏多少钱呀?”
太子不知道他也不过搭了一句话马上就要损失不少银子,“这事儿还需要大哥自己想办法,只有你想办法了,佛祖才会显灵。”
大阿哥在旁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,声音不大,康熙听见了。
他忍不住转身向后瞧了瞧,老三对着太子翻了一个白眼儿,老四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跟着步撵慢慢的走。
这三个年纪最大的儿子与太子已经有了一些离心离德的样子了。
在家庭关系中来说,太子已经不得人心了,他心中的怜悯又忍不住泛滥了出来,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,自己亲自养大了他,他比别人不圆满,毕竟自己也知道没有母亲是如何惶恐的长大。
“罢了,太子还是孩子,慢慢的教育吧。”
然而他想息事宁人,可事实不允许。
到了慈宁宫之后,太后高居宝座,对周围的人说:“都是一家子亲骨肉,不必讲那么多规矩,把屏风都撤开。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。”
先是康熙和田蜜给太后敬酒,就轮到后宫的嫔妃,后宫的嫔妃们派了几个代表敬了酒之后就轮到了皇子府。
大阿哥两口子上来敬了一杯酒,太后高高兴兴的喝了。高兴的让人家赏了压岁钱给大阿哥家的格格。
康熙和田蜜也随着太后一起赏,两个格格就上来给长辈磕头。
接着是太子一家,太子的脸色不好看,要是放在往常都是他们一家先上来敬酒的,今天却让老大抢了先。但还是强忍着怒火带着太子妃和几个孩子来给太后和康熙敬酒。
康熙之所以这么安排,是想让他和兄弟们打成一片,不要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,孤家寡人可以以后再做,现在和几个兄弟关系好一点也不是不行。
但是太子气的脸色扭曲了,他心不甘得上前来,再加上太子妃哪怕是用了很多粉,也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。虽有几个孩子在后面跟着,但是这一家的气氛太奇怪。康熙是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。
太后更是快言快语都问了出来:“你们两口子都是怎么了?怎么看着都不太痛快?”
太子妃妙语连珠把家里面的形象挽救了起来,又让自己身后的几个小男孩儿向太后讨赏,太后一高兴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,高高兴兴的等着老三一家过来。
老三家的嫡长子备受父母宠爱,也没有人拘束他,是个活泼的小男孩。刚磕完头就自己爬起来钻进了太后的怀里,老人家更是高兴,居然给了双份的压岁钱。
老四两口子抱着男孩带着两个女孩过来,田蜜就在旁边帮着说话,“您刚才给了老三家那小子双份的压岁钱,到了这个小子这里不能亏待了,我们也要双份的。”
幸亏孩子少,孩子多了太后能赔本儿。
“好好好,给双份。”太后亲自往弘晖的襁褓里塞了两串用络子串起来的的金铜板。这是铸造康熙通宝的母模铸造的,一面是“康熙通宝”四个字,一面是吉祥花卉,制作精美,用料十足,一串几十枚,沉甸甸的。
五阿哥两口来敬酒的时候,太后就拉着他的手,“今年你们家亏了,要是抱过来一个小孩子,我也给你们双份。”
五阿哥是太后养的第一个孩子,自然亲近,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替五阿哥可惜,五阿哥颇有些哭笑不得,“你放心,明年这个时候就亏不了了。”
老七不在家,他的侧福晋含羞带怯的在座位上磕了一个头。轮到老八了,他身后是侧福晋喜塔腊氏,喜塔腊氏安安静静的跟着,太后赏给她了一只玉镯子。
其他的如光棍老九老十,等着上学的十一十二扬丹,还有刚刚摆脱了开裆裤的十三十四。只能排成两队给太后磕头,一人得到了一把金锞子做压岁钱。就得到的压岁钱而言,是真的比不上刚才那一串金币。
眼看着热热闹闹的拜年结束了,康熙的心情才算是放松了不少。他坐在太后的左边,太后的右边是田蜜。康熙转过头从太后背后和田蜜说话。
周围也等着开宴,年纪小的兄弟们挤在一起,年纪大成了家的身边都有老婆孩子,老三家的小阿哥跑过来和太后说话,夫妻俩只能眼巴巴的瞧着这边,比较之下,就显得太子那边冷冷清清。
大阿哥的心情也不好,这仿佛是指出嫡出的阿哥不一样,老三家和老四家都拿双份,自己这里连个男孩都没有。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死对头太子那里也是拿了单份的,心里面多少有些安慰。所以搂着两个女儿和大福晋也算是笑得开怀畅快。
康熙不经意间瞥见儿子们如此表现,心里面的那一点点过节带来的喜悦也悄然无踪。
唉!
让他心塞的还不单单是这个问题,如果儿子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回头说开了也就算了。一旦康熙盯上了太子,就发现他身边的那一群不着调的东西太多。
自从这一群狗奴才们得知太子想要一个嫡子,就给他出了主意,吃偏方!
偏方是五花八门,有些让康熙就觉得是接受不了的。
康熙听说了之后,心里面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沟通这个问题,如果太子他们夫妻两个有男孩,自己肯定欢喜,如果没有……说难听点儿,往上数几代人当家作主的哪个是嫡子?
连康熙自己就是庶出的,他虽然向往嫡子,但是有没有其实无所谓。
每当这个时候,他都不知道跟太子该如何沟通这个问题。把这个事情交给太后去说吧,太后又不着调。被太子三言两语意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皇贵妃去说不合适,而且两个人几乎不交流,当年为了避免表妹和太子接触太多而不让他们交流,如今反而两方十分生疏。太子的生母又早早去世……这就如一个死循环。
康熙想了想,决定用事实说话,先把太子身边的那些不干好事,整天出一点歪门邪道的奴才们先给收拾了。随后再和太子心平气和的聊天。
康熙这个主意算不上多么高明,而且他是幼年登基,根本没有和兄弟们争夺江山的经历。也根本不知道太子最惶恐的地方不在于嫡子,而在于兄弟们都是讨债的。前期他对太子太好,后期他觉得儿子长大了,管教的时候又太显得随心所欲。所以表面上其乐融融,实际上儿子们的关系并不融洽,甚至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。
这一会收拾了这些奴才,太子又觉得他是在剪除自己的羽翼。倍加惶恐,可有要装的毫不在乎,整个人焦虑惶恐,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。
这一切康熙并没有察觉出来。
过了年之后,田蜜主持选秀,老七该娶哪家的淑女这件事又要等着康熙拿主意。
康熙也确实看了几家都觉得合适,来到承乾宫和田蜜交流的时候,就听见田蜜说了一个颇有些匪夷所思的请求。
“安郡王福晋进宫,问什么时候让他们家的那位姑奶奶和八阿哥成亲?我跟她说这事要等到老七的办完了。人家看着挺为难的,还说……要不然先给老八办事儿,毕竟七阿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,也不着急。”
“荒唐,哪有这些姑娘家上赶着嫁人的。”
“确实有点惊世骇俗,但是也可能是人家姑娘对咱们家孩子……人都是从少年过来的,你不也是有急不可耐的时候吗?你也要体会他们才是”。
康熙气笑了,“啊!这是你说的,你举个例子,我什么时候急不可耐了?”
“算我说错话了,要不然先让他们成亲吧。至于老七再等等,毕竟老七不到年底回不来。”
康熙到底心里面有些不乐意,“长幼有序……”
但是想到老二处处优先,老大处处要在老二后面,其实这个长幼有序早就不存在了。
康熙最近心情也不好,也想找一件喜事来把家庭里面这沉闷的气氛冲一冲。
“行吧,既然是人家女方主动上门提了,咱们也不能不体谅。你把安郡王福晋叫进来,你们挑个好日子吧。”
“行,过几天让她进来,把隔壁的良嫔也叫过来,我们三个一起商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