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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针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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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啊,昨天你从台上栽了下来,可把大伙儿都吓坏了。幸好有黎嫂接着。”

“昨天?”高眉娘微微一惊:“已经过去一天了?”

“嗯,一夜又一天。”

高眉娘又想起另一件事:“那斗绣的事情可怎么办?”

昨天赢了广茂源,意味着凰浦绣庄在天字组杀出重围,不过按照赛制,接下来就要跟黄字组的赢家一决胜负了。

“姑姑放心,我们赢了。”

“赢了?”

高眉娘更是诧异不已,黄字组的胜出者早在昨日上午就定出来了,是十大名庄之一的广泰奇,徐美娟徐美凤那对双胞胎极难对付,以云娘绣奴如今的本事,哪里斗得过?

“斗的是什么?云娘和绣奴……居然能赢徐氏姐妹?”

“不是,是多亏了霍姑娘。”

霍姑娘?哦——

高眉娘想起来了,南海霍家的那个同宗孙女,林叔夜的未婚妻——嗯,可能的未婚妻。

“她怎么帮忙的?”

“昨天晚上,姑姑晕倒之后,我们都一团忙乱,霍姑娘却忽然召开了会议……”

原来高眉娘连日积劳,在黄埔的时候连夜赶工,独手黄娘当场累病,她自己其实也不好受,跟着又舟车劳顿,来到海岛上后吃睡都不习惯,又接连应战斗绣,尤其是对战使郑九奶奶那一组时出双手绣,过度耗费了精力,之后又没有好好休息,反而紧跟着去和袁莞师斗绣荔枝,劳累叠加之下终于病发,整个人从台上栽了下来。

见她病倒,梁晋暗喜,凰浦绣庄的异军突起让他辜负了陈老夫人的嘱托,现在见“罪魁祸首”病倒,总算出了一口恶气。

不料当天晚上,就在凰浦绣庄因高眉娘病情而一团忙乱的时候,霍绾儿忽然召开会议,建议将第二日天字组胜出者(凰浦绣庄)和黄字组胜出者(广泰奇)的对决,从现场斗绣改为成品斗绣。

她的理由是:昨晚应袁莞师之请,临时将成品斗绣改成现场斗绣,导致整个赛程上成品斗绣次数太少,为挽回这种失衡,故作如此建议。

这理由说得公平允正,但谁都听得出她是在给凰浦绣庄站台——现在凰浦的台柱病倒,明天只要是现场斗绣广泰奇完全可以不战而胜!

梁晋当然是反对的。

然而他还没将反对的言语说完,霍绾儿忽然悠悠道:“昨晚临时改赛程的事,我回去后细细一想,似乎是有人以退为进,把奴家给晃点了。”

梁晋听了这话,心头不由得一紧!广东话里晃点就是欺骗的意思,昨晚梁晋和胡嬷嬷联手,以退为进诓得霍绾儿和黄谋落入彀中,今天一天霍黄两家都未提起什么,显然是私下认栽了,不料这时霍绾儿竟然捅了出来。

“奴家出身南海霍家,自幼蒙祖父霍老先生谆谆教导,欺压别人的事是不敢做的,但霍家的人在外行走,却也是断不容别人欺辱的。”

她言语平和,但语意中已经蕴含怒意,梁晋只听得头皮发麻,以霍家的权势,不要说他梁晋,便是整个广绣行也当不得其雷霆一怒,何况自己这边又理亏。一念及此,梁晋就哑火了。

霍绾儿道:“今日奴家的这个提议,算是对我受欺后的补偿也罢,算是我不悦之后发次任性脾气也罢,总之大伙儿如果答应,昨晚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,若不答应,霍家的女孩儿并不一味的温文尔雅,也有发小姐脾气的时候!”

梁晋当场不敢再强项了,这时黄谋说道:“昨晚黄谋和霍姑娘一样,也是被人所欺,不过我支持霍姑娘的提议。”

徐博古和那个叫克里斯托瓦的佛郎机人自然都无不可,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。

会议结束后,霍绾儿让屏儿告知了凰浦绣庄这边,林叔夜一颗心都吊在高眉娘身上,但林添财可还记挂着明天的胜负呢,闻言大喜若狂,问起经过,屏儿好面子,黄莺儿般霍绾儿轻轻松松就压制整个会议的威水场面给说了。

这时听了林叔夜的转述,高眉娘若有所思,说道:“这位霍姑娘,好厉害的手腕。”

“毕竟是那位调教出来的。”林叔夜说。

高眉娘知道他说的“那位”指的是霍韬,那可是位能影响皇帝、跟大学士掰手腕的人。

“那今天的成品斗绣……”

“我们将原本准备的绣品拿了出来,于是就赢了。”

这句话,林叔夜将这个赢字说的轻巧,也暗含了开心和骄傲。

那幅绣品连赢广茂源都有把握,拿出来与广泰奇一碰,再加上霍绾儿一番操作,毫无压力就胜过对方,于是凰浦绣庄再下一城,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这海上斗绣的决赛。

高眉娘道:“地字组和玄字组那边……”

“那边是潮康祥赢了。”林叔夜说道:“明天下午,海上斗绣决比,我们对上潮康祥,不过那也是成品斗绣。”

这海上斗绣是陈子峰拉上潮康祥的大当家,再引入海外商贸巨头的资本构建的一个局,在这个局里两家虽有竞争,但更多的是合作关系,广茂源与潮康祥真正的战场在广潮斗绣,所以海上斗绣到了决赛就是分猪肉排座位,历年都是双方各拿出一幅绣品展示,然后广茂源第一、潮康祥第二,大家和气收场。

但今年形势显然变了。

“反正是成品斗绣,不需要姑姑出手。姑姑你好生养病。”林叔夜道:“姑姑你好生将养身体,决比的手尾我们来收拾就好。”

高眉娘点了点头,到了这阶段,的确也不是她的事情了,她拉了拉薄被,转身面向里边。林叔夜会意,退了出来,他才出去,高眉娘便转过身来,看着还微微摇晃的舱门,心里一下子闪过了好多好多的想法:

病中的梦境、恍惚间的记忆以及混乱的思绪。

在斗绣场上,她心如百炼精钢,但下到现实当中,便免不了有许多脆弱的地方,这是古今大艺术家的通病。

“想什么呢……”她喃喃着,不知是对谁说话,是对梦中的自己、曾经的自己、还是现在的自己:“把这一遭走完,便可万事撒手了。”

就在这时,船舱外一个声音传来,是林添财:“阿夜,袁莞师来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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