洗澡(2/2)
小宛醒来时,正对着帐顶所绣蓝孔雀那华丽尾羽。外头的灯烛只留了角落一盏,她支起身子,床帏空荡荡,房间里也空荡荡,她听到好像有哗啦啦水声。
“?”
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又怎么莫名其妙醒来了,睡得稀里糊涂的,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泡澡来着。
“啊!”她低呼一声,抱住胸,她好像是在池子里睡着了,身上衣服是谁穿的?想到这里,她脸蛋顿时绯红——那那那他岂不是把她看光了!
她先是想到自己会不会不够丰满,不够玲珑有致;转而就摸到心口的痕迹,微微沮丧:这样丑陋的痕迹,他大约也看见了吧……
她下了床,想喝点水,坐在紫檀桌边时,意外发现桌上一叠熟宣,竟然写满了字。
那字迹龙飞凤舞,气势非凡,好看得紧,令她第一眼忽略了究竟写了什么——脑子里却闪过一些零星记忆,又如烟花消逝。
“礼者,所以正身也……”
小宛呆呆念着上面的字,有些字实在有些过于狂草,她认不得,并在腹诽,他若是去给大慈恩寺抄金经,菩萨肯定嫌弃。
他做什么突然写这个呢?小宛想不通。
四曲屏风里水声特别大,伴随有压抑的呼吸声,小宛听得小脸通红,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,看见笔墨未干,便也提笔抽出一张熟宣,开始默写金刚经。
“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。实无众生得灭度者。”
她对经书并不很通,只是全文背诵得比较熟练,方便她随时随地挣钱。
她默写了半天以后,响声渐息,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,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,犹豫着犹豫着,他居然已经穿好衣裳出来了。
一刹那她抬头望向他,他也微微吃惊地望着她,一支烛在她面前燃烧着,映得她的双颊绯红,她在看着他,唇色艳丽,漆黑的发垂在身前背后,乌发如练如缎;点星眸里横波潋滟,似四月里的潺潺春水。
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写字,背脊挺直,脖颈弧度宛若天鹅,执笔的姿势优雅端庄,仿佛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一样。
“怎么不睡?”
她朝他甜甜一笑:“等你呀。”
姬昼心中默念克制克制,喉结滚动了一下,嗓音也随之低哑起来:“不必等我的。睡吧。”
小宛嘟了嘟嘴,却张开双臂:“我要你抱我嘛。”
他愣了愣,诧异之下没能说出什么话来,只是刚刚的努力好像又白费了。
他有力的臂膀轻而易举地就能抱起她,烛火暖风里,她似闻到有冷冽的松柏气息,令人想到,暮雨潇潇的寒秋深夜,松柏森森。
他想,她睡得很乖巧,压根不会乱动,安静阖着眼,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,几乎叫人以为她已死去——
死去?他的目光移向那扇窗,不知怎么会想到死去。她会死去么?
他不知。
是夜,飘雪纷纷扬扬,他彻夜没有合眼,思绪纷繁一如这飘雪。
次日小宛本打算睡个懒觉,但是到点就醒了,醒来照例要伸伸懒腰踢踢腿,她腿刚伸一半就猛然想起好像不是她一个人睡来着。
但腿又伸了一半,没有预想中踢到人,她这才揉了揉眼睛翻身看了看,床侧空荡荡的,哪还有人在。
小宛泄气地想,姬昼也未免太自律了。
而且——昨夜她的暗示那样明显,他也不为所动,她实在要去想,他是不是不行。
啊,那就情有可原了——所以晋王陛下二十四岁都不纳姬妾不成婚无子嗣,难道是他不行?
小宛唏嘘了一下,长得那么好看,真是可惜。
不过他一大早去哪里了呢?
大约半个时辰后,他才回来,小宛从桌边跳起来,笑靥如花:“你回来啦!”
接着她欣喜叫道:“雪砂膏!”转而心疼起来:“好贵的——”
被他轻轻敲了一下额头:“你夫君还买不起几瓶雪砂膏了?把手给我。”
——
谢岸到了九霄楼中时,已是戌时二刻。
白衣青年偕同那小娘子已等候在三楼厢房,临窗可见暮雪纷纷。
谢岸朝他们拱了拱手,笑道:“真是抱歉,来迟片刻,二位久等了。”
姬昼淡淡一笑:“谢公子不必客气。”
小宛正要自发给谢岸斟酒,被姬昼轻轻按住,且轻飘飘一眼飞来,她瑟瑟了一下,又将手缩了回去。